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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只狐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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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只狐貍

我和角名來到離學校最近的便利店,由於慶典結束已經過去了挺久,這時候店裏面沒什麽人,除了我們就只剩下店員了。

角名站在冰櫃面前挑挑揀揀,因為夏天還沒有正式到來,所以冰櫃裏面最多的還是冷藏的速食食品,比如咖喱雞肉陷的餃子,咖喱雞肉,怎麽想都是做成面包的內陷更好吃吧。

“你喜歡什麽口味?”角名出聲道,他的視線依舊集中在各色的棒冰上。

“葡萄味吧。”我沒怎麽思考就脫口而出,在所有的果味裏,我最喜歡的就是葡萄了。

角名輕點下頭,用兩根手指從冰櫃裏撚出兩根棒冰,一根是葡萄味,另一根是芒果。

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向收銀臺,全程盯著他的帆布鞋後跟,就像是催眠時會用的擺鐘,所以我的思緒也不由得變得放松起來。

直到角名的腳步一停,我猛地撞上他的書包,金屬拉鏈打在我的鼻骨上,我捂著鼻子後退一步,發出一聲吃痛聲。

角名也註意到了這邊,“抱歉,撞到你了嗎?”

“沒事沒事。”我擺擺手,稍微緩了一下之後就好多了,雖然鼻腔還是有些發熱。

我越過角名,擠到收銀臺前,把錢包從制服包的側袋裏拿出來,“還是我來請客吧,我不是還欠著你棒冰的嘛。”

“不,不用了。”角名捏著我的後衣領,施力把我帶到他的身後去,“之前你答應的是草莓味,其他口味不算。”

說完,他將一百円的硬幣放在收銀臺上,把那根葡萄味的棒冰遞給我。

“謝謝角名君。”我接過棒冰,小聲地道著謝。

在走出便利店後,我以落後半步的速度跟在角名身後,他雙手抄在褲兜裏,嘴裏叼著棒冰,灰綠色的眼睛始終直視著前方,黑色書包貼覆在微彎的背上。

他沒有開口說話,我也沒有開口說話。

就這樣互相沈默著,我們走過河堤,走過公園,走過居民區,途遇一戶人家,院墻上長滿繁盛的山茶花。

存在於我們之間的聲音,只有手中的棒冰,冰水混合物被塑料軟管擠壓的聲音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後,我才聽到角名發出聲音。

“龍野。”

被點到名的我立馬回答了很大一聲,“是!”

那雙灰綠色的細眼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“你知不知道你走錯路了。”,角名的語氣裏帶了幾分揶揄。

被他一番話點醒後的我這才發現,周圍已經變成了完全陌生的街道,雖然從小生活都生活在神戶,但並不是每個地方我都能熟悉得像自己家的後院一樣。

“呃。”我有些懊悔地捂著腦袋,又故作逞強地說,“我記得這邊有條路是可以回我家的。”

“是嗎?”角名挑了一下眉梢,“這裏已經到我家了,我還不知道這邊有這麽一條路呢。”

“那我走回去就可以了。”我轉身正欲走,便利店的那一幕再次上演,角名兩根手指捏住我的後衣領,聲音在我的耳邊放大。

角名:“都走到這裏來了,不去家裏坐坐嗎?”

不不不,我被驚得都炸毛了,再怎麽說獨自一個人去異性家裏這種事也太過超前了,角名應該只是想客氣一下吧。

“不用了吧,會很打擾的。”我擺手婉拒了。

但角名似乎並非只是想客氣一下,他步步緊逼,“媽媽在寶冢那邊照顧妹妹,爸爸的工作需要倒晚班,家裏只有我一個人,所以不算打擾。”

不不不,這種情況更糟糕了不是嗎?孤男寡女什麽的,我和角名又不是那種關系。

“沒想到角名君是這麽輕浮的人,隨意地就邀請女孩子去家裏。”這時候只能打出道德譴責牌了吧,只希望角名能夠趕緊意識到這個要求的不妥之處。

“就算是加上國中的三年,我也只邀請過一個人而已。”角名看著我,“這是很真誠的邀請,就這麽說我輕浮的話,我也是會很受傷的。”

可惡,角名一個反彈又把道德譴責牌給我反彈回來了,搞得我都覺得自己是那個隨便定義一個人的壞人了。

“而且——”角名頓了頓,揚起一個狡猾的笑容,“你之前不是承認過喜歡我嗎?”

那天的場景在我腦內重演了一遍。

我沒有承認那種事啊!明明當時是角名一個人自己臆測出來的。

“沒有那種事!”我反駁道,但說到這種事情,臉皮薄的我還是感覺雙頰開始發燙。

“可不管是那時候,還是現在,你都臉紅了。”角名歪頭問,“難道臉紅不是喜歡一個人最好的標志嗎?”

“這什麽迷之理論啊,你是熬夜研讀了什麽奇怪的戀愛雜志嗎?”我忍不住吐槽道。

“啊。”角名的表情驚訝了一下,“龍野你終於把內心的吐槽說出來了。”

“角名你這個人也太狡猾了。”我抱著自己的頭蹲在地上,發出一連串無意義的哀嘆後才仰起頭看向角名,“就稍微坐一會吧,你可要拿出最好的點心來招待我。”



角名宅內。

結果最終還是變成了這樣,我坐在角名家客廳的沙發上,面前是一杯溫熱的紅茶,旁邊是一塊盛在盤子裏的蜂蜜蛋糕。

而角名在把東西端上來後,就說自己先回房間換一下衣服。

還好角名沒有再提出讓我參觀他房間之類的話,不然我可能真的要翻窗遁逃了。

我啜了一口紅茶,開始打量起角名家。

這是一幢兩層樓的普通住宅,不像我家那種日式老宅,這裏不管是外觀還是內部裝潢都是現代化的,但應該是剛搬來沒多久的原因,還沒有多少生活的氣息,除了基礎的家具外,幾乎沒有更多的家居用品。

如果不是門口掛著角名的姓氏名牌,我都要以為這是即將準備售賣的房子了。

就在我插起一塊蜂蜜蛋糕細細品味的時候,我聽到從客廳延申過去的走廊那頭,響起了水聲?

不是那種洗手或者洗臉時的涓涓細流,而是在淋浴的時候,淋浴頭通過水壓發出的嘩啦嘩啦落在人身體上的水聲。

角名不是說自己去換衣服了嗎?怎麽還開始洗澡了?

我瞬間感覺如坐針氈,味如嚼蠟地咽下嘴裏的蜂蜜蛋糕。

要不我還是翻窗逃跑吧,客廳的落地窗連接的就是角名家的後院,然後再從正門出去就可以了,如果從房門出去的話,防盜門恐怕會發出不小的聲音。

走廊那頭嘩啦嘩啦的水聲仍未停止,打定主意的我從制服包裏拿出一張便簽紙,寫了幾句話後貼在茶杯的杯身上。

旋即我在玄關處拿起自己的鞋子,躡手躡腳地走到落地窗邊,單手打開落地窗,我正要邁步出去的時候,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。

“龍野,你在幹什麽?”角名的聲音突然出現,讓我硬生生止住了邁出去的動作,身體都被僵硬地定格住了。

只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,隨後又是說話聲音,“角名君,家裏突然有事,我先走離開了,蛋糕很好吃,再見。”

那是我寫在紙條上的內容,被角名原封不動地念出來,我感覺更加羞恥了。

“就如同紙條上所說。”我慢騰騰地回過頭。

只見角名穿了件偏修身的黑色T恤衫和一條同色的運動短褲,脖子上搭著毛巾,水珠正從發尾處往下滴落,有些落在了毛巾上,有些則順著下巴,沿著脖頸,最後隱沒在領口處。

原本兩邊會翹起來的頭發和頭頂處的一撮呆毛都在水的作用下,塌得貼在了臉側,被他用毛巾在臉上順手一擦。

角名放下手裏的便簽紙,指了指房門,“要走的話門在那裏,你走這裏比較像小偷的路線。”

“哈哈哈,說的是呢,那我就走那邊的門吧。”我尷尬地幹笑兩聲。

正要走過角名身側的時候,他開口道:

“龍野愛,你是在撒謊吧。”

“啊...”我一下沒反應過來,喉嚨處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單音節。

“你撒謊的技術並不高明,在打排球的時候,我已經見過了很多迷惑人的招數。”角名偏頭看向我,眉骨在灰綠色的眼睛上投下一片陰影,讓這個眼神看起來頗有壓迫感。

他指了指桌上還沒吃完的蛋糕,說:“所以坐下來,把蛋糕吃完了再走吧,這是從名古屋買來的,據說是會讓人感到幸福的蜂蜜蛋糕。”

我只好依他所言,坐回自己剛才的位置上,角名擦拭著自己的頭發,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。

為了讓氣氛能夠變得輕松些,我問道:

“話說回來,角名君不是說換個衣服而已嗎,怎麽又去洗澡了?”

“你好奇這個啊?”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爬上角名的嘴角,“該不會因為我去洗澡,你聯想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,所以才想悄悄離開的吧?”

“不,完全不是那樣。”我馬上反駁道。

“所以我說你撒謊的技術並不高明啊,一眼就看出來了。”角名好整以暇地看著我,語氣平淡地揭穿了我的謊言。

然後應該是在好好地給我解釋了,他說:“因為今天出了很多汗,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,而且體育館淋浴室的水今天有點涼過頭了,我可不想感冒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我不可置否地點點頭,又往嘴裏塞了一塊切好的蜂蜜蛋糕。

看來我還是太緊張了,但這是我去除了信介之外第一個異性家裏做客,緊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。

“吶,龍野,你有遇到過什麽很巧合的事情嗎?”角名突然開口問。

我搖搖頭,“好像還沒有遇到過,比如說呢?”

其實遇到過,就是網上認識的網友是我的後桌這件事,但我肯定沒辦法當著當事人的面說出來。

“比如...”他頓了頓,將尾音拉長,似乎在吊人胃口,旋即朝我扔下一個重磅炸彈,“原本沒有關系的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這種事。”

我手裏一松,金屬湯匙一下碰在茶杯上,發出清脆的響聲,像是在宣示著我此時內心的不安。

角名的視線直直地落在我身上,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即將進攻的主攻手,而角名是對面的攔網,他的眼神正在搜集著我的破綻,以拆穿我想要使出的進攻手段。

最要命的是,我是個拙劣的主攻手,而角名是個經驗豐富的攔網。

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,因為角名剛才拆穿了兩次我的謊言。

“角名君遇到這種事情了嗎?”我試探性地詢問道。

“只是猜測而已,其實是我妹妹在問我戀愛問題,她有一個認識挺久的筆友,但是最近她好像發現那個人是她的同班同學。”角名移開他的視線,喝了一口他剛才給自己倒的冷水,“我沒有什麽戀愛經驗,而且這種問題問女孩子應該更合適。”

剛才我感覺到的一切在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,顯得像是一個錯覺。

“角名君和妹妹的關系還挺好的,很少有妹妹會問哥哥戀愛問題呢。”我並沒有馬上回答。

角名:“因為我們兄妹關系比較好吧,龍野,你覺得遇到這種事怎麽處理比較好?”

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後說:

“如果角名妹妹喜歡那個人的話,這不是很好嗎?畢竟筆友見不了面,但同學的話就可以每天見面了。”

“但小枝她好像不想捅破這件事情,我猜可能是害怕會變得尷尬,因為兩個人在班級的時候其實沒什麽接觸。”

角名的描述相當自然,襯得剛才的事情愈發像個錯覺。

“那就慢慢來吧,有時候人在現實中和書信上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兩面。”我慢慢放松了警惕。

但角名卻在這個時候話鋒一轉:

“你也是這樣的嗎,龍野?”

我楞了一會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。

“我...每個人都有自己秘密的一面啦,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?難道角名實際上是個表裏如一的人?”

“不。”角名搖頭,“我也有自己的秘密。”

但他又接著說,語氣裏帶上了一份蠱惑的意味。

“你如果想知道我的秘密,可以用你的秘密來交換。”

“我並不想知道啦,角名君還是保存好自己的秘密吧。”我微笑著拒絕了。

“這樣嗎?”角名微微挑眉,把自己手裏的杯子放回桌上,“那就等你好奇的時候再來問我吧,這個交換條件隨時有效。”

說到這時,我手裏的蜂蜜蛋糕也吃得差不多了。

“那我就先告辭了,謝謝角名君的款待。”

我離開角名家後,才驚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沁滿冷汗。



回到家後,外婆和北奶奶一起做散步去了,我的包裏還有半個飯團和大阪燒,剛才又在角名家吃了一塊蜂蜜蛋糕,看來今天的晚飯不用再另外準備了。

冷掉的飯團和大阪燒都被我放到微波爐裏熱了一下,回到房間以一種大大咧咧的姿勢躺在榻榻米上,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手裏的手機。

剛才面對角名時緊繃的神經終於在此時得到了放松。

我滑著手機屏幕,給有為子分享在推特上的照片點了個讚,其中第三張是和我的合照,我頭上還綁著一個應援帶,上面是稻荷崎三字以及學校的校徽。

然後還看到國中時候去其他學校念書的同學發出了自己的生活照,大家看起來都在努力地生活著。

也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更加順利。



在這之後角名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情,我摸不準那天的談話到底是針對我的還是確有其事。

懷揣著這種不安的心情,我每天上課的時候都感覺如芒在背,總覺得角名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刺在我的身上。

但當我悄悄回過頭觀察的時候,他不是在趴著睡覺,就是在認真地看向黑板。

難道都是我的錯覺嗎?

這種不確定的事情最能折磨一個人的心神,懷揣著不安的心情,5月到來了,神戶節也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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